未終之局
「對於不能言說的,我們必須保持沉默。」今日牧師分享了路德維希.維根斯坦的哲學,並以「盲人摸象」作為比喻:幾位盲人各自觸及大象的不同部位,便依據自身有限的感知,用各自的「語言」去「定義」那頭象。當他們說出口的那一刻,原本完整的象,反而被切割成狹隘而片面的概念。這彷彿呼應了老子所說的:「道可道,非常道。」凡是能被言說的真理,往往已不再是那個真正的「道」。或許,我們都是眼睛能看見的盲人,憑藉各自有限的生命經驗,摸索、理解這個世界。
小時候,爸爸常教訓我:「不要半途而廢!」那時的我並不理解這句話背後的重量。也許,他只是不希望花在我身上的學習費用白費;也可能,他不想讓自己投注於教育的心力落空;或許,他真心希望我能從中學到些什麼。然而年幼的我,聽見的只是命令,感受到的,只有壓力。
後來,我們常在飯後消遣,對坐下幾盤暗棋。棋局中,爸爸心思縝密,總是領先我的佈局好幾步。當我的將士一個接一個被吃掉,看著主要戰力幾乎全軍覆沒,我便抬起頭對爸爸說:「我輸了。」他總是淡淡一笑,回我一句:「還沒,別放棄。」
不知過了多少晝夜,在七七四十九局的交鋒之後,終於在某一盤裡,攻守交錯、虛實難辨,每一步都暗藏試探與算計。在近乎僥倖的情勢中,我竟贏了爸爸一回。向來很少稱讚人的他,微笑著對我說了一句:「不簡單。」那句話裡,彷彿藏著一點驕傲——為我能成長而驕傲;也像是一種肯定,肯定我在一次次失敗之後,仍沒有太早放棄自己。
爸爸離開已十三年。如今再回頭看,那盤棋或許從來不只是為了教我如何取勝,而是想讓我明白一個更深層的道理——不要太早對自己下結論。人生亦復如是:在人際關係的破裂、身心健康的考驗、職場挫敗的低谷之中,我仍時常聽見那句話,在心底迴盪——還沒,別放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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